马胖子被揍成轻微脑震荡的时候，长这样。

年9月，我走进昌黎县一街小学学前2班，并正式拥有了三个同桌。有人问了，同桌理论上应该就一个，最多俩啊，你这仨是咋来的呢？没办法，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，大家像买掉渣烧饼似的，一窝蜂把孩子往一街小学送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当时我们小小的一个学前班，竟然有多个孩子，课桌严重不足。要说我们校长真是一个办实事儿的人，他听说学前班人满为患之后，专门过去看了看，然后当场批示：挤挤吧！

于是，一张普通的两人课桌，生生挤下了六个孩子，而到了我这里，因为地方严重不足，导致课桌的一面只能顶着墙，所以数量只能减少。我们的老师数学非常好，说：一张课桌六个人，现在一面顶了墙，算是半张课桌，就放四个人吧。

我到现在也没算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因果联系。

所以，就这样，我有了三个同桌。

这三个同桌，一个叫孙川，是女生。此女长得十分威武，尤其一张大嘴，简直天下无敌。这么和大家说吧，我们都知道冰棍儿，也都知道冰棍儿应该竖着吃。但我敢对毛主席发誓，我曾经见到孙川买了一根断了筷子的冰棍儿，然后实在没地儿拿，竖着比划了一下发现不够深喉，于是直接横着塞进了嘴里，且大小正好儿！

孙川的爱好很广泛，其中之一便是揍我。那时的我坚定地认为：1.男孩子不应该打女孩子；2.打我也打不过孙川，所以一直很稳定地处于劣势。多半情况下都是孙川霸占了一大块桌面写写画画，面积大得可以放羊；而我则偏安一隅，守着巴掌大的地方勾勾抹抹，还为了能得到这些地方对孙川感激涕零，经常把自己带的零食分给孙川吃。

那时候，小孩子们的思想都很单纯，很多同学看了都觉得——马胖子是个傻逼。

但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，她就是我的第二个同桌，叫张娜。我觉得，这也算是我人生中认识的第一个美女了，虽然岁数小了点儿。张娜长得很漂亮，据说随她妈妈。但是谁也没见过她妈妈，因为她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。可能就因为这样吧，张娜总是特别害羞，特别内向，学习成绩也不好。老师说，三个香蕉加两个香蕉等于多少啊？大家都说五个香蕉。后来老师又问，张娜，四个苹果和一个苹果等于多少啊？张娜不会，我提醒她，和刚才结果一样。她大喜，小声道：五个香蕉。

其实，人一辈子能认识一个低调的美女，总是好的。

张娜家里条件一般，我吃的那些零食，有的她连见都没见过，比如威化饼干，她总是很纳闷儿那层夹心为什么这么甜。而甜，她也不会用恰当的词形容，她说：怎么这么甜呀，像牙膏似的这么甜。

我把零食分给孙川，也分给张娜，孙川有时候就吃几口就扔了，张娜总是认认真真地吃完，然后甜甜地说：谢谢你。

是的，就像牙膏那么甜。

有人问，你第三个同桌呢。哦，对不起，我忘了说，他叫郭涛。在年的学前2班，郭涛就像郭靖一般，是很多人心中的大侠。顾名思义，我们是学前2班，自然有个学前1班，1班有个孩子叫王志刚，生得如初生野猪一样，青面獠牙，经常滋事。而这个时候，我们2班只有郭涛一人的身形可以媲美王志刚，所以每次都是派他出战。在我的记忆里，两人一共大战十二次，有五次郭涛没赢，有五次王志刚没输，还有两次打到一半儿，郭涛说就算打平吧，人家没同意。

虽然外战外行，但是内战都是行家，比如下面我要说到的。

某天，我带了四个果冻，分给三个同桌和自己一人一个。郭涛一口吞了自己的，然后出去玩儿了。孙川打开之后看了看，觉得是葡萄味儿的，不太喜欢，放在了一边。张娜吃得也挺快，但这是她第一次吃果冻，没想到那东西那么滑，一下子就吃进去了，根本没尝出是什么味道，遗憾地不行。

她说，哎呀，哎呀，我都不知道是啥味儿的。她仔细端详着商标纸，又看看我，问：橘子味儿的，应该就是橘子味儿的吧？

那时我已经吃掉了自己那个，否则我一定会把自己那个让给张娜。这时我看到孙川没吃，就问她：你不爱吃？

孙川正在用水彩笔画一个小人儿，红红的衣服，绿绿的裤子，头都没抬，说：不爱吃。

我大喜，道：那给张娜吃了吧。我拿起果冻递给张娜说：这是葡萄味儿的，也好吃，你吃吧。

张娜拿过来，郑重地，慢慢地把果冻吸到嘴里，然后慢慢咀嚼，咽下。须臾，开心道：真的是葡萄味儿的，真好吃。

这时，孙川的红配绿画好了，定睛一看，果冻没了，顿时大怒：谁让你吃我的果冻的？

我赶紧解释：你不是不喜欢吃吗？

孙川更怒：不喜欢吃也不给她吃，我最讨厌没妈的孩子！

此话一出，张娜的大眼睛上立刻就蒙了一层雾。我看得心酸，道：算了，明天我给你带俩，就别说张娜了。

孙川不依不饶：不行，让她吐出来，敢吃我的东西！

我心一横说：什么你的东西，那是我给你的，那是我的东西，我爱给谁就给谁！

孙川一见，呦，傻逼也牛逼了是吧，反手一抓，我手背上就出现了个血红的“一”字。我痛得不行，一巴掌把孙川推倒在地。

多年后，有一句口诀是这么说的，萝莉有三好，身轻体柔易推倒。

我同意。

孙川倒了后，仿佛没妈的不是张娜而是她，立即嚎啕大哭。这一哭就把郭涛招来了，他扶起孙川，使劲安慰，说：好好儿的怎么就哭了啊，别打架啊。然后扭过头来照着我头上就是一老拳。

然后又是一老拳。

然后又是一老拳。

然后又是一老拳……

打到high，孙川也不哭了，开始拿巴掌拍我的头……

那天中午，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，头晕，恶心，老想睡觉。

医学上对此症状一般有两个解释，一个是怀孕了，这纯属扯淡，另一个就是，轻微脑震荡，这个靠谱。

拜我的同桌所赐，我脑震荡了。

大怒。

胖妈大怒，胖爹大怒。

我只知道这些，因为从那天开始，我每天都在无休止地睡觉。有一次醒来，看到胖爹正把一堆罐头往外扔，据说那是孙川的爹来看我，被我爹卷了。

我妈经常说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。所以我爹说，孩子这么小就这样，父母也不是啥好人。

那次病，我休息了将近三个月，而我的学前班，也就这样提前结束了。

第二年的9月，我上小学一年级。分班的时候，一个穿着小白裙的小姑娘翩然而至，递给我一张明信片。我记得很清楚，那是一张小红帽的明信片，上面用铅笔画了一个果冻形状的东西，然后旁边用拼音写着：xiexie。

我知道，我知道。

你是张娜。

但是从那儿以后，我却再也没见过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