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现在的位置: 脑震荡 >> 脑震荡专家 >> 拳头不说话

她一定是个干部,多半还是个小官儿。

田艾艾打发走一批客人,一边给货架补充货物,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顾客。她衣着工整,无论质地还是款式,都很普通,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高傲和威严。田艾艾没敢看她的脸,她敢断定是那种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不漂亮、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脸。她的目光明亮犀利,在小卖铺里来回扫射,接近田艾艾时,不经意一荡,又远了,似乎无论是货物还是老板娘,都入不了她的法眼。

“姨……姐……张经理,他,他……”中巴上卖票的小伙子进屋时,差点撞倒要出门的女客。他是张铁柱远方亲戚,人有点小糊涂,不过做事实诚。

“别急,慢慢说!你大哥他咋了?打谁了?”

“嗯,嗯,你晓得啊姐?张经理他不让给你说……”

“我晓得了,你赶紧回车上去。”田艾艾出了门,拉卷闸门时才想起她其实什么也不能做,就还回到柜台后。自从认识张铁柱以来,她经过的很多事,生活轨迹的改变,似乎都和张铁柱的打架有关。

店铺前的阴凉一点一点延伸下去,过了午饭时辰,张铁柱仍没有消息。一天两趟车,中午不按时回来,下午就不能按时出车。田艾艾掏出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
张铁柱家的大门半开着,院里正在簸麦子,土黄色的麦粒飞扬起来,在半空舞动一个波浪形,刷拉落下来,簸的人看不清脸,只看见一顶草帽,随着麦子翻飞。

五月里什么花搭起了木架,什么人进瓜园,看守瓜架;

五月里黄瓜花搭起了木架,柳柳树进瓜园看守了瓜架。

……

郎心菊听了一小会儿,确定这老人心情不错,她轻轻推开钉满大铜钉的半掩的门。

两只鹅一前一后,扑打着翅膀冲过来,郎心菊一愣,慌忙举起手中的文件袋,不知是要抵抗还是投降,大白鹅已经冲过来,一边嘎嘎叫一边晃动着蛇一样的脖颈选择适合下口的地方。

“回去,回去!”紧跟着大白鹅身后,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,挥着草帽。

大白鹅立即收了翅膀,昂首挺胸,朝后院摇摆而去。

“女子……干部,赶紧进,赶紧进!”老人用草帽轻轻拍着土,认真地看郎心菊的眼睛。

“张铁柱在吗?”郎心菊看着老人的身后。

“哎,忙得很,除非天黑透了才回。”老人也转身朝后看,郎心菊进了门。

这是一个整洁的农家小院。屋檐下有两个金红的玉米垛,一直摞到屋檐,庞大而不臃肿。四五串红辣椒,挂得错落有致、妥妥帖帖,若不是短的那串有半截缀满辣椒柄的绳子,让人直疑心那也只是为了装饰。

“穷干净,富邋遢。可这家又富裕又赶紧!”郎心菊想起自己经常因屋子乱着急上火时,玉米常这样自我开脱。还说屋子乱点也好,太干净了不招财。

郎心菊进了上房,正墙上挂一幅水墨山水中堂,郎心菊不怎么会欣赏书画,一眼看去的大气和恢弘,还是令人肃然起敬。家具中西结合,正中的八仙桌,太师椅,明光锃亮的老式钱柜,也有高高的大衣柜,低矮的电视柜上有一架液晶屏电视。一组沙发围成半框儿,郎心菊在半框的正中坐了,继续打量屋子。

“干部,啥事,你,说么。”在郎心菊刻意的沉默中,老人开始局促不安,慌手慌脚倒了满满一杯水,才想起放茶叶。

“既然小张没说,那你得有心理准备。哎,你血压、心脏都好吧……”老人的不安和尊敬,让郎心菊内疚,小不忍乱大谋,郎心菊继续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干部派头。

郎心菊讲了讲张铁柱攻击杜副乡长的经过和严重后果,以及乡政府和张书记的宽宏大量、体恤下情。话不多,郎心菊说得时间却长,有些话她说半句,停很长时间,看老人紧张得要催又不敢催问时,她才慢悠悠说出下文。有些话,她轻轻带过,她压根儿就不想说清楚,也不想老人听清楚。

总之,张铁柱母亲是把郎心菊当救苦救难的菩萨那样恭送出来,在巷口张望,直到看不见。老人心里有事,连晚饭也没按时做,直到儿媳艾艾从铺子里回来,才慢慢吞吞收拾做饭,急急忙忙给艾艾说郎乡长的话。婆媳俩做好了饭,等到天黑透了,才见张铁柱一脸得意地回来。

“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,今儿出了气了。”张铁柱把包朝茶几上一顿,砰一声把自己放在床上。

田艾艾忍住火气,慢慢问张铁柱详细情形。

“他狗日的逆行!要不是我躲得快,那狗日的小命早没了,还骂人,还想打人!”张铁柱在省城时,很少说脏话,一回来,换水土时,连语言也一并重新换了一套,不说粗话就结巴得更厉害。

“谁先动的手?”田艾艾拧着眉头,在刚闻声跑进来的张森脸上亲了下,推出门,低声问张铁柱。

“管球!坏怂就是欠揍!”张铁柱忽然停住,看了田艾艾一眼,“哎,坏怂说他是乡长哩,怕、怕、怕真个、个就是?”

“躲开就走么,你耍啥二哩,人是咱随便能打的?”

“路见不平一声吼,该出手时就出手,不打白不打,打了白打!他球怂乡长能吃人!”张铁柱看来是过足了瘾,还唱上了。

“你个瓜怂,胳膊再粗能拧得过大腿?”张铁柱母亲一掀帘子进来,朝上房看一眼,压低声音。“朗乡长来家里了,说那人伤得重,你看,都写纸上了。”

“故意伤害罪?中度脑震荡?”张铁柱蔫了,“咋、咋咋就这么不不不经打、打?”

“报案了么?”田艾艾问。

张铁柱眼巴巴的瞅着母亲,他母亲却像没听到似的,苦着一张脸,瞅着地面。

“嗯,大概没、没报,一伙儿的把他塞塞塞到车上走了,我也就就走走走了。”张铁柱有些巴结、有些哀求地看着田艾艾,总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神秘,总能遇难呈祥,逢凶化吉。

他母亲看儿子红赤白脸的,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来,觉得惩罚差不多了,才按郎心菊的嘱咐,按和田艾艾商量的策略,一一给儿子说了。

张铁柱一拳砸炕上:“着我下下下话,还不如一铐子给拷拷拷了!”

“看能得你!吃一回亏,学一回乖!活人哪能不低头!”张铁柱母亲说。

“我陪你去,你要是软话说不出口,你就啥话不说。人到礼到,找个茬早点走,剩下的话我说。”田艾艾说。

田艾艾和张铁柱在月亮镇卫生院找到杜乡长时,郎心菊刚和两个同事走进病房。

杜乡长一看见张铁柱,脸色唰的变了,郎心菊一回头,就看见门口的田艾艾。张铁柱高大,田艾艾小巧,被忽略的却是张铁柱。田艾艾看一眼病床上安然无恙的杜乡长,又看一边的郎心菊,眼睛一亮,赶紧转向了别处。

“张铁柱来了吗?来了就好。”郎心菊看着张铁柱,目光从杜副乡长、田艾艾脸上一扫而过,“来了就好,行动最能说明问题。你们也不要太紧张,杜乡长大人大量,只要你们态度好,啥事都好商量。”

张铁柱一挺腰,田艾艾拉了一下他的衣襟,把装满烟酒和营养品的两个大包,小心翼翼地立床头柜上,说领导您别太生气,张铁柱给您赔不是。正说着,张铁柱的电话响了,张铁柱掏出电话一边大声喂,一边腾腾腾地走出去。

“那这样,我先去交住院费。”田艾艾说。

“哦,杜乡长太忙,只能一边工作一边疗养。办出院手续了,这是结算单。”郎心菊指着桌上的一张纸。

田艾艾看了看,对折了一下,装进包里。

“那,这些您拿着。”田艾艾把厚厚的一沓钱递给郎心菊。

“多多少少都是心意。那我替杜乡长做主,收下了。”郎心菊看一眼杜乡长,把钱接过去,放床头柜上。“哎,你是艾艾特产店?不错!”

田艾艾微笑一下,点点头。

医院大门的那侧等着田艾艾。

“那些坏怂骂你了?”

“没。”

“上了这坏怂的当了,我看他好好儿的,不是啥脑、脑震荡、荡。”

“医生说脑震荡就脑震荡,不要说没用的话。”田艾艾看着张铁柱魁梧坚实的后背,“能这么解决好得很,咱能跟人家耗得起?”

“啥?那王八蛋错在先!”

“不管咋,以后少跟人打架,和气生财。”田艾艾快步朝特产店走去,走了一截路,回头一看,张铁柱也甩开大步,朝街那边的中巴走。仰着头,两只胳膊左右甩得欢,像一个无忧无虑、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孩。

办特产店、买中巴时贷款三十五万元。每月的利息,几乎吃掉特产店利润的全部。每隔些日子,田艾艾就从银行取出一点钱,充到特产店的营业额中,然后让张铁柱拿到另一个银行付贷款利息。

张铁柱兴高采烈,说老婆大人,我就就服服你!

田艾艾不为所动,她牢记在心底的,是张铁柱几次抡起的拳头。

因为他的拳头,田艾艾心甘情愿的嫁给张铁柱。村里办喜事讲究过三天,乡俗说三天没大小。闹洞房时,不管人家做出怎样出格的动作,说出格的话,都不能发火。这个,晚饭前张铁柱母亲特意叮嘱艾艾穿了紧实的衣服,叫张铁柱无论如何不能发火。

“这么俊的弟妇子值一疙瘩钱!”

“柱子坏怂有福气!可没花啥钱就哄来的!”

“哼,没花钱算啥!人家还给柱子赚一大疙瘩背回来了!”

“就是,就是,这么俊的抢手很,一卖就是好价钱!”

田艾艾的脸色变了几变,想起婆婆的叮嘱,勉强忍着。

“你个坏怂!放屁!卖你姐去!卖你妈去!谁见艾艾这些年赚了几个钱?她凭啥坏!你凭啥说她!”暴怒的张铁柱也不结巴了,他三两下推开围住田艾艾的几个壮小伙,眼睛圆瞪,让人不寒而栗。

“我、我不就是说弟妇子俊么,再没其、其他意思。”张铁柱的远方堂哥倒结巴上了。

“我女人啥人我清楚,她打工赚的是苦力钱,就没几个钱!谁明着暗着坏她名声,我就、就、就……”张铁柱一手抓起身边的一小伙儿,一手攥紧了拳头。

田艾艾只能让她那笔不大不小的积蓄,继续躲在那张小小的卡里。婚后,两人在家里勉强呆了两月,又一起外出打工,凭着力气和能吃苦,攒了点积蓄,回家创业。

田艾艾一边朝特产店走,一边东想西想。她想,她和柱子一不怕吃苦,二不怕出力,只要张铁柱管好他的拳头,一切都会朝着田艾艾的希望来。又细细一想,才发张铁柱打的这几架其实也不是特别的可怕,他这个人看似简单粗暴,心正。心正,路总会走直、走宽。田艾艾想到这里,不由得挺了挺脊背,她觉得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着,确实没啥好怕的。

长按

欢迎转载,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:http://www.skjmd.com/zzyjg/13853.html

------分隔线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